有部分劇透:
《積雪下的孤寂靈魂》是改編作者 井龍一 漫畫的日劇,男主角冴木仁是一名警察,追查一樁懸案時,找到了多年失聯的弟弟,卻意外發現弟弟和當年家暴的父親一樣,會對母親使用暴力。
同時,警察同僚正追查另一件社區的路人襲擊案件,有許多上班族男性下班途中遭到身穿連帽t的男子毆打襲擊,這些受害人背後有相同的背景,他們都是留有家暴案底、卻逃過刑責的施暴者。警察同僚開始懷疑,這位私刑正義的犯人,就是身邊的同事冴木仁。
兩兄弟都遭受過家暴創傷,怎麼都成為了使用暴力的人?
佛洛依德提出過一個人類的防衛機制,叫做「內攝(introjection)」,對於我們有強烈情感、所愛、所恨、所怕的人,我們會不自覺地學習、模仿對方,甚至內化對方的價值觀。可以想像最早的對象會是我們的父母,所以每一個人心中一定都會涵納一個父母的部分模樣,用父母帶給我們的價值觀,持續對待著自己。
那麼,要是父母或照顧者是施暴者?我們會面對分裂的感受,一種是認同父母,覺得父母打我、傷害我,一定是有理由的,那代表我一定是有問題的;另一種是自我的真實情緒感受:好痛苦、好想逃跑、好生氣、好委屈,「為什麼要這樣對我?」。
為了在長久的施暴中活下去,這個吶喊的、委屈的部分得壓抑著,你一定聽過一種老故事是修理人的父母說:「哭什麼哭!」,於是孩子得把眼淚吞回去,讓這種情緒感受消失。接著,孩子會在心中創造加害者的形象,稱為模仿加害者部分(perpetrator imitating parts),有時候在心中會具有某種形象、模樣,可能會是爸爸、媽媽、或某個兇狠的野獸,內化的加害者是個重要的提醒者,他讓我們在受暴的過程中,避免做錯事情而遭殃,所以我們學會了所有施暴者的準則:「這該打!那樣很爛!」,當內攝了這個價值觀,我們會有一種控制感,可以預測加害者所有行動,進而時刻表現得像是加害者要的,也就可以活下去了。
但模仿加害者部分(perpetrator imitating parts)很吃力不討好,常被看作是內心滋事的壞蛋,沒有人感謝,而且他們沒有覺察已經過了險境,所有現狀都可以看見過往創傷的蛛絲馬跡,像是嚴肅、或面無表情的臉孔,舉起來的手、門的撞擊聲、拉高的聲量...,儘管在現狀不一定像過去一樣,最後都會有暴力。
那些部分,和受傷的內在小孩一樣,都需要被看見、被感謝、被幫助;雖然他們帶給我們的,往往是非常痛苦和折磨的內在衝突,只是我們忘了,這些痛苦和折磨,在過往受傷的日子中,帶給我們力量與安全感。
《惡童日記》中,因為二戰,兩個男孩被母親安置在外婆的家,外婆時常打他們,有時是拳頭、有時是掃帚、揪著耳朵、抓著頭髮。兩兄弟為了抵過這種折磨,開始練習互毆對方,拿皮帶抽打對方,用火堆燒傷自己、用刀割自己,在傷口上灑上酒精,然後告訴自己:「不痛!不痛!」。
「過了一些時間,說實話,我們的確不再覺得痛了,就像是別人的疼痛,別人被燒傷、割傷,別人在忍受痛苦般地事不關己,我們不再流過淚。」
有時那些折磨不是毆打,外婆和村子里的人會用最糟糕的話咒罵兩兄弟,他們為此常感到羞愧和憤怒,為了抵擋這些心靈疼痛,他們進一步練習,用最惡毒的話羞辱彼此,直到他們不再對這些話有任何感覺。
「然而,在我們心裡仍舊有一些令人難忘的話語,母親以前常常呼喚我們: 「親愛的!我的愛!我的寶貝!親愛的小寶寶!」 每次我們想起這些字眼時,不免熱淚盈眶。 這些溫柔的話語是該忘記的,因為現在不再有人這麼呼喚我們了,而且回憶是這般沉重的負荷,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。 於是我們用另一種練習讓自己忘卻。我們說: 「親愛的!我的愛!我愛你們……我絕不離開你們身邊……我只喜歡你們……永遠……你們是我的所有……」 不斷地重複這些話,讓這些字眼逐漸喪失它們的意義,這同時也減輕了我們的痛苦。」
這些暴力,也讓我們不敢、或無法再回想、享受、和收下愛,這其實是另一個長期受暴的後遺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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